作者 | 王潘
1. 儘管美團和小米上市時體量差不多,但是美團的輿論聲量明顯不 如小米,因為王興偏向低調,但是雷軍幾乎拉來整個圈子的朋友為自己造勢。
2. 2019年1月25日,北京雁棲湖會議中心,比特大陸兩位創始人抱頭痛哭,二人早已是身家幾十億的創業者,但此刻他們就像孩子一般互相哭訴和安慰。
3. 拼多多創始人黃崢去香港參加IPO路演,有國際基金負責人告訴他,自己看到阿里在 自身一些項目的部分投資條款里,拼多多被單獨列為一條——「禁止投資」。
4. 小米前往波士頓路演,CFO周受資介紹完之後,有人馬上問了個很傻的問題,雷軍有些無語。
5. 趣店IPO前一天,在摩根士丹利紐約總部大樓的一間會議室里,有投行分到承銷費太少,直接在現場將一支筆掰成兩斷。
6. 小米IPO前兩天,雷軍自比「苦心人」越王勾踐,親自在多個微信群發佈蒲松齡描寫「項羽滅秦」和「勾踐滅吳」對聯的下半句:「苦心人,天不負,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7. 紐交所為了IPO早餐會能夠迎合中國人口味,還加入了蒸餃、揚州炒飯等中式菜品,味道也很正宗。
2017年10月17日上午,在美國紐約時代廣場,投行摩根士丹利總部的一間會議室里,摩根士丹利一位負責承銷的老闆正當著眾人的面驅逐另外兩家投行高管離開。
「你們兩家投行的人,都給我滾出去!像你們這樣的小機構,有什麼資格坐在這裡和我們這樣的核心投行一起討論定價?」
一位當時在場的投行人士告訴騰訊《潛望》,聽到這樣的話,現場的幾十人都驚呆了,被驅逐的人更是一臉錯愕——所有人都知道投行在同一個IPO項目上會暗地裡掐架,這次實在是太明顯了。
當然,在巨大利益面前,不會有人真的離場,發生爭執的投行人士還是很容易被「勸和」,大家還是坐在一起開始討論趣店的發行價。趣店CEO羅敏推門進來,在幾家投行的建議下,只用了幾分鐘討論,很爽快地敲定了定價24美元,然後轉身離開,讓CFO楊家康負責各大機構的額度分配。
接下來,為了爭搶趣店的投資份額,5家投行差點在會議室里打起來。其中一家中資投行沒有為自己的客戶要到太多份額,指着一家外資投行的鼻子罵,問對方憑什麼要那麼多,是不是歧視中國人。
過去兩年,類似的瘋狂在中國和美國同步上演,「導演」不同,但「劇本」卻是出奇的相似。
2018年7月9日上午,在中國香港中環的香港聯交所敲鐘大廳內,凡客創始人陳年從人群之中笑着向我走來。雷軍是凡客的主要投資人,以「情懷」營銷而為人所知的陳年在現場當然不會吝惜對於「老闆」的溢美之詞。但是當聽到我問他「怎麼看小米IPO當天跌破發行價」時,陳年臉色大變,扭頭就走。
陳年作為雷軍好友,曾深度參與了小米的發展。有小米內部人士告訴騰訊《潛望》,2015年是小米上市前壓力最大的一年,雷軍在當年11月的小米發佈會上一度哽咽,滿懷深情地說出那句「我所有的嚮往」,作為文青的陳年就是幕後的主導者之一,但是此次策劃隨後被指太過煽情,小米此後的發佈會沒有再走類似的路線。
小米上市現場火爆異常
在陳年的身後,是小米的股東、員工、親友、合作夥伴和媒體記者。大廳內人滿為患,快門聲此起彼伏,幾乎是一個大型人類排列組合的合影現場。「請大家儘快離場,不要逗留,港交所接下來還將舉行其他公司的上市儀式。」這已經是港交所發出的第四次催促了,但是並不管用。
小米帶幾百人出入上市儀式,讓港交所很慌亂。有了前車之鑒,比小米晚幾天上市的公司,則被嚴格限制了人數,比小米晚4天IPO的51信用卡,在敲鐘前一天還在擔心是否能把所有人帶進去。
7月12日,映客比小米晚3天上市,當天一共有8家公司同時在港交所上市。映客CEO奉佑生告訴騰訊《潛望》,映客原本計劃是在6月底之前就完成IPO的,但是由於小米一路插隊,被開綠燈,導致同時期赴港IPO的其他企業被延後了兩周左右。「我們是3月交表,小米是5月交表,最後他們比我們先上。」
當很多公司選擇去港交所IPO時,美國的紐交所和納斯達克也不甘落後,他們包攬了絕大多數金融科技企業和電商企業的IPO。而中國大陸的A股市場,也成了很多新經濟企業IPO的新選擇,尤其是科創板的推出,更讓不少企業躍躍欲試。
自2017年下半年至今的兩年時間內,中國近百家新經濟公司完成IPO,這在中國互聯網歷史上是空前的,這是一場資本的狂歡,更是一場前所未有的造富行動,它所創造的身家超1億元的富翁數成千上萬。有投行人士打趣說,2018年在北京、上海、香港和紐約這幾座城市的上空,飄着的都是錢。
回到小米上市的現場,這家公司當天邀請了幾百人到現場,上市儀式結束半小時後,大家依然不肯離開,全都在合影留念,港交所催促也無用。最後,港交所只好將室內燈光漸漸調暗直到熄滅,才看到一群人從漆黑的屋內走出來。
他們不會知道,背後是這家公司未來一年以內僅有的光亮。不同於之前科技公司的上市,最近兩年上市的公司,大多經歷了上市前的暗礁險灘,上市後的股價低潮。
互金闖關
2017年,由P2P平台信而富在紐交所IPO開始,中國金融科技企業去美國IPO的序幕正式拉開。可以說這是中國金融科技行業的IPO大年,尤其是2017年下半年,完成上市的中國新經濟公司中,大多數都是金融科技公司,包括趣店、和信貸、拍拍貸、簡普科技、樂信等。
2016年9月9日,即將出任趣店CFO的楊家康從前東家所在的城市廣州飛到北京,參加趣店的IPO啟動儀式。不得不說,從一年以後正式IPO時資本市場的反饋來看,這被證明是一次成功得不能再成功的IPO。
一位投行人士告訴騰訊《潛望》,在趣店IPO前一天,5家投行聚集在紐約摩根士丹利總部,各家投行為了自己的客戶爭奪趣店的投資份額,用於現場登記的Excel表格改了又改,因為超額認購太多倍,300億美元認購一個只有10億美元的案子,大家都想買到趣店的股票,趣店CFO楊家康不得不在現場勸說各家的客戶都少要一點額度,不停地說抱歉。
趣店能夠獲得美國各大基金看好的重要原因在於,有阿里巴巴的加持。原本趣店希望投行不要向客戶兜售趣店背靠阿里的故事,但是講這個故事既簡單直接又很管用,各家投行幾乎是信手拈來。這個故事太完美了,完美的不像是真的一樣,以至於萬一哪天出現瑕疵的事,就會被無限放大。
2017年10月18日晚,趣店在美國紐約包下一家酒店的頂層,一百多人一邊俯瞰曼哈頓的夜景,一邊觀看舞蹈表演,舉杯同慶趣店於當天上午在紐交所成功上市。只用了3年就做到市值超過110億美元,這幾乎已經創下中概股公司IPO的新紀錄,他們沒有理由不開心。
不過,在大家觥籌交錯之間,卻不知道大洋彼岸的中國,一場主角是趣店的關注和討論即將登場。時年34歲的羅敏,因為這場IPO身家上百億,卻也同樣因此,在接下來的兩周里每天都面臨鋪天蓋地的質疑。如果只是媒體的聲音,羅敏或許還可以不在意,但是如果這樣的討論引起整個行業環境的變化,這將直接影響趣店的業務。
更早前,由於北京監管層出台文件,叫停行業內校園市場相關業務,羅敏迅速砍掉這部分業務,相應裁撤了1000多地推人員。一位趣店內部人士告訴騰訊《潛望》,2017年1月23日,趣店在三亞舉辦年會,羅敏在台上演講時沒忍住掩面痛哭,那些曾經他親自招來的應屆生們,如今早已不是同一個戰壕里的兄弟。
2017年12月1日夜間,在趣店IPO之後的第43天,《關於規範整頓「現金貸」業務的通知》正式下發,趣店股價應聲下跌。儘管當時就有短線投資者向趣店表達不滿,但是也有很多長線投資者表示不關注當前股價,看好趣店的長期發展。
上述政策的出台,直接導致了五六家公司的IPO計劃泡湯。實際上,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不能怪趣店,監管出台是早晚的事,趣店只是促使監管政策早些出台了而已,但是這對正在準備IPO的公司而言,卻會產生實質的影響。
一位互金投資人告訴騰訊《潛望》,當時一家對外號稱是技術輸出,實際依靠現金貸超高年化利息賺錢的創業公司,已經在和投資人商量去紐約IPO時順道帶大家去附近哪些地方遊玩,但在上述通知出台後,再也沒有了下文。
12月1日晚上,樂信CEO肖文傑在深圳飛往北京的飛機上,當飛機落地,他的手機被鋪天蓋地的微信和未接來電轟炸了。
肖文傑告訴騰訊《潛望》,就在前一天,自己還和投行開完會,決定下周一正式開始啟動路演。不過樂信和投行判斷,監管政策有可能在周五(12月1日)下班前出來,到了下班時間還沒出來,自己就放心去北京了,但一下飛機,自己徹底傻了,怎麼也沒想到監管層會這麼拼,竟然連夜加班出台這項政策。
馬上就臨門一腳完成IPO了,卻不想發生這樣的「黑天鵝」事件。因為上述政策的出台,投行要求樂信必須清楚評估該政策對公司業務的影響,原定於下周一的IPO路演不得不取消。眼看着聖誕節就要來了,樂信聘請的投行、會所和律所大家都想着節前可能已經無法完成IPO,甚至已經開始商量要去哪裡度假。所有人都在釋放一個信號,樂信IPO可能要黃了。
肖文傑一度有些絕望,但是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退路,他只好拽着內外部團隊拚命趕進度。最終,幾個團隊一起,幾乎一直通宵熬夜,花了近兩周時間才完成評估。
這兩周,樂信負責IPO的團隊成員即便完成手頭的工作也只能待在香港不能回來,害怕被其他同事問「不是去上市了嗎?你們怎麼回來了?是不是沒戲了?」這樣的問題。樂信首席風控官劉華年從深圳去香港辦完事以後,肖文傑叮囑他乾脆回家歇息幾天,不要去公司了,以免被同事問起來不知如何回答。
接下來,肖文傑團隊還要與時間賽跑,必須在聖誕節前一周趕到香港、舊金山、紐約等多地完成路演,說服投資者下單,在節前完成IPO。
12月21日上午,樂信終於在納斯達克掛牌上市,當日股價最高漲幅一度達到65%。經緯創投合伙人肖敏告訴騰訊《潛望》,樂信IPO那天,整個敲鐘現場氣氛壓抑極了,完全沒有富途上市時那麼輕鬆,儘管兩家公司都是開盤之後暴漲。
敲鐘當天,肖文傑沒有絲毫的興奮,他太過疲憊,只想一切結束早點回酒店睡一覺。就在上市前一天,他還在投行的引薦下,在紐約見了7家機構。其中最後一場是去見一家大基金,對方的首席信息官和首席風險官見了肖文傑團隊,簡單聊完幾個問題就走了,肖文傑沒有抱任何希望。他甚至抱怨這個會安排得有些多餘,還不如不見。結果見完剛回到自己住的酒店,這家基金打電話給投行,他們要下單。
參與樂信IPO的華興資本投資銀行董事總經理Claire Yeh告訴騰訊《潛望》,樂信原定於12月8日上市,但是由於月初的監管新規,導致節奏被打亂,最後拖到了聖誕節前才完成IPO,幾乎可以說是大門關閉前的「最後一分鐘」。要是再晚一天,美國就進入聖誕周,美股開始休市,投行和律所四處休假,IPO一事只會被束之高閣。
「圍獵」美團、小米、拼多多
如果說2017年是互金企業的IPO大年,那麼2018年則是百花齊放的一年。小米、美團、拼多多、蔚來汽車等數十家企業都在這一年完成了IPO。其中,小米、美團、拼多多、騰訊音樂、愛奇藝這5家估值均超過200億美元的公司同一年IPO,在中國互聯網歷史上從未有過。
2018年4月,雷軍就在想如何為小米IPO造勢。一位小米聯合創始人告訴騰訊《潛望》,在小米董事會的討論中,雷軍打算將小米硬件綜合凈利潤率定為永遠不超過3%,但是遭到投資人的反對,他們認為3%太低,因為哪怕匯率波動一下就可能使公司虧損,這才建議改到5%。
上述小米聯合創始人告訴騰訊《潛望》,這一決定被小米的承銷商們得知後,大家又一致向小米建議,公布這個消息對小米IPO不利,最好能夠低調處理,但是雷軍比較堅持對外公開,承銷商也不好再做勸阻。
這段時間,眼看着小米就要前往香港上市了,全世界的資本都在關注,而自己卻與這件事沒有關係,富途創始人李華心有不甘,希望能夠參與其中。但是李華也知道,小米參與投資了自己的競爭對手老虎證券,並且是第二大股東,所以對與小米的合作並不抱有希望。
不過,李華得知富途的一位設計總監曾在小米工作,與小米聯合創始人黎萬強關係很好,是後者的得意弟子之一。李華希望藉助這層關係參與小米IPO,就讓這位總監給自己和黎萬強拉了個微信群。
5月的一個下午,李華與富途控股金融及企業服務總裁鄔必偉從深圳飛到北京,直接前往小米五彩城總部,去見黎萬強。結束之後,二人又被介紹去見了小米CFO周受資,周受資當時正忙於小米CDR的事宜,只留出了15分鐘,但是在簡單交流後,他當即表示同意富途加入小米IPO承銷團。由於當時小米絕大多數承銷商已經確定,富途算是趕上了末班車。
鄔必偉告訴騰訊《潛望》,實際上,當時小米完全可以隨便找個理由拒絕富途,但是後來卻證明,選擇富途是無比正確的決定。在小米IPO認購中,通過富途一家的認購額就覆蓋了小米全球公開認購的份額。
當然,小米投資的老虎證券雖然不是承銷商,但也參與了小米股票打新。這兩家互聯網證券公司,此後還在多個IPO項目上狹路相逢。2019年上半年,這兩家互聯網證券公司也先後在美股上市。
在美團點評IPO過程中,儘管美團和富途有共同的股東騰訊和紅杉資本,但是當時雙方並沒有直接的聯繫。論私人關係,老虎與美團也更有淵源,因為老虎證券創始人巫天華與美團點評CEO王興是清華的師兄弟。
8月一個周五的晚上,老虎證券創始人巫天華和他的投資人一起,與王興夫婦在北京共進晚餐,與其說這是一場業務合作交流,還不如說是同門師兄弟之間的創業心得交流。因為在整個美團IPO過程中,王興很少親自參與事無巨細的事,通常只會在一些大事上出面拍板。在此之前,巫天華通常會通過微信把老虎證券為美團打新做的很多宣傳發給王興,後者一般會很客氣地表示感謝。
第二天周六一早,巫天華又與美團負責具體業務的人見了面,隨後又去見了美團負責運營、商務、法務、產品、技術、市場等各個部門的人。要與美團走完整個過程,需要進行不少的溝通和對接,首先就要拉不少的群。在騰訊《潛望》的追問下,巫天華現場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搜到近20個與美團打新相關的微信群。
鄔必偉向騰訊《潛望》透露,富途有了做小米IPO的成功案例,美團到香港路演時,就通過紅杉資本介紹找到美團的高層,希望能成為其承銷商,原本顧慮可能會被拒,但是談下來發現很順利。最終,美團上市時,富途平台的認購數據比此前的小米還要好。
拼多多的IPO,從時間上來講是夾在小米和美團之間完成的。拼多多聯合創始人達達告訴騰訊《潛望》,拼多多從當時超過3億的用戶量來看,事實上已是一家公眾公司,上市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早日讓公司面對公眾的監督,這樣拼多多或許可以做得更好,所以「忽然有一天公司管理層決定上市」。
2018年6月,拼多多負責上市的團隊正與投行等幾家中介機構對首版招股書進行結案,卻突然傳來公司被「圍堵」。6月13日,拼多多上海總部大樓被14名商家圍堵大堂,他們以「維權」為名,試圖衝撞、擊打大樓保安人員,強行翻越閘機,搶佔電梯,部分商家身着「非法凍結錢款」字樣的服飾,並與工作人員發生肢體衝突。據拼多多當時的披露,現場聚集的14名問題商家中,7家存在售假情況,6家存在商品描述不符情況,1家存在虛假髮貨情況。
達達告訴騰訊《潛望》,拼多多內部討論認為,應將「新加坡治理模式」引入至平台整理規則中,對於真正的假貨應該進行根絕、殲滅式的打擊,所以當時除了聘請新加坡前外長楊榮文擔任公司獨立董事之外,還制定了整個行業最嚴格的規則。「這觸動了制假、售假商家的利益,這些商家的反彈是非常厲害的。有商家糾集人員跑到拼多多來打牌,阻止員工上班,還有員工自己住的家裡也被人上門威脅,潑上紅油漆,寫下『欠債還錢』的大字。」不過,這件事並沒有影響拼多多的IPO進程。
參與了拼多多打新的老虎證券創始人巫天華告訴騰訊《潛望》,過去一年自己參與了眾多IPO案子,發現CEO全程參與的很少,有些CEO也很少出來見投行,但是黃崢卻是很有個性的一個人,不但自己全程不參與,還不去美國敲鐘,這在以往從來都沒有過。
而王興儘管同樣是第一次敲鐘,也和黃崢一樣低調。一位美團內部人士告訴騰訊《潛望》,儘管美團和小米上市時體量差不多,但是美團的輿論聲量明顯不如小米,因為王興偏向低調,不想出風頭,但是雷軍幾乎拉來整個圈子的朋友為自己造勢。
一位雷軍的好友向騰訊《潛望》透露,2018年5月3日,小米向港交所遞交IPO招股書,雷軍這天卻在做着一件重複而低效的工作:他親自出面,挨個給自己的圈內好友、被投項目的創始人發微信、打電話,希望對方能夠回應他那封公開信《小米是誰,小米為什麼而奮鬥》,也以自己的角度寫一篇《XX是誰,XX為什麼而奮鬥》的文章。
5月4 日,復星集團創始人郭廣昌、暴風集團CEO馮鑫、火星財經創始人王峰、真格基金創始人徐小平、小鵬汽車董事長何小鵬、華米科技CEO黃汪、優客工場創始人毛大慶、獵豹移動CEO傅盛等數十位雷軍好友都發文回應雷軍的公開信。雷軍應該很享受這些人的回應,他喜歡被人眾星捧月。
7月7日晚,小米上市前兩天,雷軍與幾位小米高管一起圍坐在香港維多利亞港附近的一家露天酒吧,一邊喝啤酒一邊回看當天凌晨結束的俄羅斯世界盃1/4決賽巴西對陣比利時。不過,雷軍的心思卻不在世界盃。
據一位知情人士告訴騰訊《潛望》,當晚雷軍自比「苦心人」越王勾踐,親自在沔商總會(註:雷軍家鄉湖北省仙桃市原名為「沔陽」)、王峰十問智庫群等多個微信群發佈了蒲松齡描寫「項羽滅秦」和「勾踐滅吳」對聯的下半句:「苦心人,天不負,卧薪嘗膽,三千越甲可吞吳。」
在一家企業IPO過程中,人們看到的,往往都是企業和投行想讓你看到的。實際上,光鮮與華麗背後,往往暗潮湧動,諸多環節都會存在競爭與博弈。
在2018年這波IPO大戲中,連交易所都站到了台前來拉客戶。為了拉攏小米、美團等去香港上市,港交所總裁李小加不顧眾多反對聲音,很堅定地推動了「同股不同權」制度的產生;拼多多創始人黃崢不想去美國敲鐘,納斯達克為了吸引拼多多前來IPO,歷史上首次採用了中美兩地同時敲鐘的方式;最特別的是紐交所,為了IPO早餐會能夠迎合中國人的口味,他們在西餐之外還加入了蒸餃、揚州炒飯等中式菜品,味道也很正宗。
一位參與蔚來IPO的人士告訴騰訊《潛望》,蔚來(英文名「NIO」)上市前,股票名稱「NIO」原本已經被一家美國公司先預留了,但是為了說服蔚來到紐交所來上市,紐交所找到這家美國公司,進行多輪遊說,終於勸對方放棄了這個名字。
然而,最精彩的博弈通常都來自投行。在企業IPO過程中,企業需要聘請投行、會計師團隊和律師團隊輔助公司完成上市,其中投行主要從事證券發行、承銷、交易等工作。通俗地說,就是幫企業在IPO過程中把股票賣給各大基金客戶。
投行與投行之間通常會因為分工、承銷費分配以及投資額度分配起爭執。投行與企業之間,也會在定價方面訴求不一致,投行希望定價低,以便基金客戶賺到錢,以後對方才願意跟自己繼續合作,但企業通常希望定價高,這樣募資同樣的額度稀釋的股份就更少。
高盛和摩根士丹利(業內稱「大摩」)是全球最強勢的兩家投行,但與此同時確實也擁有其他家比不了的資源優勢。如果一家小企業聘請了高盛或大摩,往往自己就容易喪失話語權,最終可能成為「待宰的羔羊」。如果企業體量足夠大,更容易吸引投資者,承銷費也將很可觀,這樣誰也不想丟單,這也就意味着,企業的話語權相對要強,比如小米、美團、拼多多這樣的公司。
投行圈廣為流傳的一個故事是,2017年,有一家規模較小的中國公司赴美IPO,因為聘請了強勢的大摩,導致公司幾乎喪失了話語權,這家公司感覺到事態不對,趕緊想辦法半路聘請幾家新的投行參與到項目中,大家一起抗衡大摩,不然在定價環節,可能只有被對方通知的份。
但如果是大項目,供需關係可能發生逆轉。一位接近拼多多IPO項目的人士告訴騰訊《潛望》,2018年6月,有報道稱拼多多將向SEC(美國證監會)遞交招股書,文中提及了幾家承銷商的名字,其中一家並沒有參與該項目的國際大投行也被錯誤地寫了進去,這家投行看到報道後主動找到拼多多,說既然寫錯了不如把我們也加上,但囿於份額以及具體操作時間限制,拼多多隻好婉拒了對方。
一家全球頂級投行既是小米又是美團的承銷商,該投行一位內部人士告訴騰訊《潛望》,小米的定價區間當時被幾家承銷商認為偏高了,所以當時雷軍做決策面臨很多的不同意見,但是美團的價格並沒有很高,加上自身話語權很強,承銷商也就很少出現反對的聲音。
上述人士告訴騰訊《潛望》,在香港討論小米定價區間的過程中,當時有投行想壓價,建議雷軍把價格定低一些,雷軍就在現場給對方講了一遍「新物種」的故事——「小米是全球罕見的同時能做電商、硬件、互聯網的全能型公司,是獨一無二的新物種」。聽完後這家投行仍然表示,定價還是有些高了,於是雷軍在現場又把「新物種」的故事講了一遍,對方有些無語,只好選擇沉默。
這是一個戲精出沒的行業,投行經常會在企業管理層面前「爭寵」。一位投行人士告訴騰訊《潛望》,2018年秋天,在中國香港一家投行的會議室內,某中國大陸公司聘請的幾家投行人員齊聚,該公司CEO走進來,其中一家投行的負責人趕緊上去迎接,讚揚對方穿得帥,讓座、端茶倒水、「這是我們做的,這也是我們做的,這家機構答應下單1000萬美元也是我們拉來的」,其他投行的人看到這副阿諛奉承的樣子,心中暗自開罵。
而在私下裡,一家投行見到了企業的管理層,就可能偷偷跑去告狀,說其他的投行哪裡做得不好,做事拖延,對接投資方沒有盡全力等等。所有的「演技」背後,都打着利益的算盤,那就是希望在金主面前能夠有個好印象,以便最終能分到足夠多的份額。
趣店IPO前一天,五大投行幾十人聚集在大摩紐約總部辦公室,CFO楊家康開始與投行討論承銷費分配,當聽完楊家康的分配決定後,有兩家投行表達了強烈不滿,其中一家投行的負責人向楊家康抱怨分到太少,「這麼少,竟然這麼少,我真的很失望」,然後在現場咬着牙用單手一瞬間將一支筆折成了兩段,現場的人都心跳急劇加速,害怕他站起來打人。
最嚴峻的時刻
2018年6月27日凌晨一點半,在投行的帶領下,雷軍、小米聯合創始人王川、小米CFO周受資一行抵達波士頓進行投資路演,向波士頓當地投資者推介小米股票。早上7點半開始,雷軍團隊一共參與了七個路演會。
一位參與了小米波士頓路演的人士告訴騰訊《潛望》,不少美國投資者都知道小米,會問及小米如何與蘋果競爭,但是也有投資者沒有提前做好功課。其中一場路演,小米CFO周受資花了不少時間介紹小米,介紹完之後一位投資者上來就問小米手機系統和安卓系統是否能夠共生,一旁的雷軍略顯無語。
而一周前小米在香港的路演更加備受矚目。6月21日中午,香港港島香格里拉酒店5層的一間會議室門口擠滿了人,現場進行嚴格的邀請准入制,每家想進去的基金都需要在門口先登記,兩三百人陸續步入會場,未被邀請的機構卻只能被擋在門外,有人上前去說明情況,希望臨時被放行,但還是被拒。這樣的熱鬧盛況,很多香港投資者都是第一次見到。
12點45分,一身西裝的雷軍準時出現在現場,小米IPO香港路演正式開始。他走到台前演講,頻頻爆出他「發明」的小米概念詞:「小米全球獨一無二」、「小米應該是騰訊乘蘋果的估值」、「小米是新物種」……惹得現場投資人大笑不止。有機構表示小米的定價高了,雷軍略帶苦情的回了一句:「總不至於連550億美元都不值吧?」
雖然路演現場熱鬧空前,但真正到了要掏錢下單的時候,各家卻畏首畏尾,盤算着自己的利益得失。一家參與了小米認購的基金總裁告訴騰訊《潛望》,雖然小米對外宣稱近10倍的超額認購,但是實際上是個人投資者較為踴躍,機構投資者並沒有那麼踴躍,很容易就認購到額度。小米IPO前公開募集最後一天,現場的機構認購剛剛滿額,而他管理的機構拿到了100%的配額。「要是3月份的時候,你跟雷軍說17港元,估計他理都不想理你,人家那時候覺得自己要25港元。但真正大家要認購的時候,他確實比較被動。」
這家機構還參與了美團的認購,上述總裁告訴騰訊《潛望》,美團雖然沒有像小米那樣造勢,但是美團是一家純正的互聯網公司,更容易獲得基金認可,下單認購比小米要火熱很多,王興相對也要強勢,基金下單他主要選擇了長線基金。
這家機構還希望參與拼多多、富途等企業在美股的認購,但是發現額度都很難搶,拼多多還認購到一部分,富途直接沒分到額度。
IPO前,拼多多受資本追捧程度遠超想像,各家機構搶着要買入拼多多,一家證券公司更是先斬後奏,先在自家App上宣傳用戶可以參與拼多多打新,然後再去問拼多多要份額。
黃崢很少參與IPO過程,他只在香港參加了兩三場路演。上述接近拼多多IPO項目的人士告訴騰訊《潛望》,比起檯面上的路演問答,大家問着重複而無趣的問題,一家國際知名基金負責人私下說的一番話更讓黃崢印象深刻。對方說自己看到阿里在自身一些項目的部分投資條款里,拼多多被單獨列為一條——「禁止投資」,比如你要投資螞蟻金服,就不能投資拼多多,這反而堅定了自己投資拼多多的興趣和信心,「說明阿里擔心搞不定你們」。
拼多多路演完,連投行都傻眼了,想不到會超過20倍認購。由於超額倍數太多,拼多多當時有權在區間最高價基礎上提價20%。一位拼多多IPO團隊成員跑去問黃崢,提價可以多募超過1億美元,黃崢直接回復「不提價」。
「公司文化里有一條叫做本分,本分的意思就是當你有能力『佔人便宜』時,出於本分的價值觀你不去這樣做。「拼多多聯合創始人達達向騰訊《潛望》解釋不提價的原因,「本分對我們就應該是從頭到腳的貫穿,每個細節都該去執行,不能說你制定這個文化自己都不遵循」。
高光過後
上市,對很多公司而言,有了更多的融資通道,創始團隊和老股東也有更多的機會選擇適時退出,看起來是一件好事。
映客是少有的IPO市值較一年前預期更高的企業,2017年映客準備以60億人民幣估值裝入宣亞國際,但是最終失敗,於是只好去香港獨立上市,IPO首日市值就突破100億港幣。上市那天,映客CEO奉佑生非常開心。奉佑生告訴騰訊《潛望》,自己之所以沒有面臨來自投資人的壓力,是IPO讓他們都賺到錢了。
拼多多IPO,也超出了投資人的預期。拼多多投資人、光速中國創始合伙人宓群告訴騰訊《潛望》,自己投資拼多多(當時叫拼好貨)時,已經與黃崢認識十年了,知道黃崢這個人有能量,但當初不會想到這家公司能在3年間快速發展做到如此之大的規模,也沒想到這麼快就能去IPO。
由於光速中國投資的拼多多、美團點評、中際旭創等多個明星項目相繼IPO,也使得此前的LP們有了很好的回報。宓群向騰訊《潛望》透露,正是因為LP們對光速中國此前取得的業績滿意,所以有LP還提前向自己打了招呼,希望光速中國下一支基金募資時能保證他們的額度。
談及拼多多IPO,MFund魔量資本創始人胡澤民告訴騰訊《潛望》,自己當初投了黃崢這個項目,最後這一切就像夢幻一般,唯一的遺憾是當時投少了。
不少企業完成IPO以後,創始團隊變得很有錢。洪鋒是小米的聯合創始人,小米IPO後他個人身家近百億。一位熟悉洪鋒的人士告訴騰訊《潛望》,有人在小米IPO之後恭喜洪鋒,但是洪鋒自己卻很苦惱,他說現在這麼有錢了,接下來該去哪裡尋找新的興奮點。
實際上,對於過去兩年IPO的絕大多數公司創始人而言,他們的苦惱遠比洪鋒要多,因為IPO只是他們全新壓力的開始。上市之後遇到的壓力也許反而更大,要解決的問題一點也不比上市前要少。
拼多多上市,全員期權鎖定3年。拼多多聯合創始人達達告訴騰訊《潛望》,IPO完成後,壓力並沒有減少,最大的挑戰來自某競爭對手對拼多多的圍剿力度明顯加大了,從去年的雙十節、雙11到今年的「618」,逼迫商家「二選一」的力度有增無減。
「他們不僅逼迫商家『二選一』,還要求商家發微博罵拼多多平台上賣的不是正品且產品有問題。其中有一家我們去交涉,就問對方『你們為什麼說我們平台上在賣假貨呀?這不是你們品牌自己在賣的貨嗎?』他們回應說『哎呀沒辦法,我們也是被逼的呀!』 」達達說。
51信用卡CEO孫海濤告訴騰訊《潛望》,自己以前以為,上市會是一件很開心的事,是一個收穫很多光榮與夢想的時刻。「但是實際上自己經過了這麼多困難、焦慮甚至是挑戰,再去掛個牌,對自己的感覺就像完成了一個任務,談不上開心,反而是擔子更重了。」
孫海濤說,一年前啟動IPO時,各方面行情都很好,所以自己很開心,預期也很高,但是最後IPO的時候,行情已經大變,與自己的預期落差挺大,甚至一度擔心被投資人撤單,導致發行失敗。「選擇區間最低價定價,是因為有些機構也是咬着牙下單的,比如對方說在你最低價時下1000萬美元,那就意味着我們哪怕要漲一分錢也要跟對方電話確認,但是如果不漲價,你就不用確認了,而你漲價對方就可能不買了。」
但51信用卡已經足夠幸運,由於當時的資本市場環境很差,有一家公司原本要與51信用卡同一天IPO,孫海濤還想着敲鐘當天互相道賀一下,哪知道IPO當天發現這家公司已經從名單上消失,後來才知道是這家公司有投資人臨時撤資,掛牌不得不取消。
另一家2018年赴港IPO公司的CEO告訴騰訊《潛望》,在上市前,自己號召身邊好友來買親友股,公司只定了一個比較低的價,「很便宜,你們看要不要買點」。當時有很多朋友響應,少則買了幾百萬港幣,多則上億港幣。但是兩周後公司定價出來,公司估值只有原本預期的60%,他就向好友打趣說,你們看我這是在給親友股放水,大家聽了很高興,覺得定價這麼低應該能賺更多。哪知IPO以後,股價竟然暴跌不止,直接遭遇腰斬,他已經不知道如何去面對這些「被坑了」的朋友。
「敲鐘前一天晚上12點多,我和老股東在香港一家酒吧喝酒,他們就像訓小學生一樣問我為什麼這次搞砸了,是不是哪家合作夥伴沒找好,哪家機構沒有拉來,哪個環節沒有做好。我知道如果我們IPO不是這個價格,這個局面,我完全沒有任何耐心回答他們的問題。但是由於過去的投資人有那麼高的期望,而我們沒有達到,所以就算他們的問題再傻,想罵那就讓他們罵一下好了,我就假裝喝醉了沒聽見。」上述CEO說。
一家中國公司赴美IPO完成後,幾天之內股價暴跌,單日跌幅就曾超過10%。這家公司的資本市場總監告訴騰訊《潛望》,那段時間自己壓力很大,由於美股是北京時間晚上才開市,到了晚上自己的電話就響個不停,非常多憤怒的電話打進來,甚至有些一上來就直接謾罵,自己只能耐心去跟人解釋。
後來,這家公司的CFO去美國見到了一家參與IPO認購的機構,該機構的負責人在一個會議室里指着這位CFO的鼻子罵:「你知道我們虧了多少錢嗎?你知道我們被你坑了多少嗎?」
2018年9月13日,蔚來頂着中國電動汽車第一股的光環登陸紐交所,目標直指特斯拉。上市第二日,蔚來股價一度暴漲90%,市值達到130億美元,一家可比肩小米、拼多多的新巨頭彷彿就要呼之欲出。
然而,現實的魔幻之處總是難以想像。一位蔚來北美員工告訴騰訊《潛望》,2019年3月底的一天,蔚來創始人、董事長兼CEO李斌飛到美國加州硅谷,來到蔚來北美總部,在現場宣布「要進行組織優化,一心一意謀發展,聚精會神搞建設」,並宣布了要裁員40人的決定,5月還將進行第二輪裁員,兩輪裁員完成後,北美總部員工數還有600多人。與之同時進行的,是蔚來在中國大陸地區的裁員,累計縮減4.5%的員工數。
蔚來裁員的背後,是其首款量產車ES8今年第一季度的交付量被認為不及預期。這背後深層次的體現,是「兩個蔚來」的博弈:一個是挑剔的媒體眼中問題頻出的蔚來,另一個是絕大多數車主心中無比喜愛的蔚來。批評它的人覺得它一文不值,喜歡它的人又對它愛不釋手。
2019年4月21日,一位知名車評人在微博對所有蔚來車主進行惡意人身攻擊,一些蔚來車主看不下去,一哄而上到微博下方評論,雙方展開一場隔空罵戰,一向比較「佛系」的李斌看到這一幕也怒了,他連夜要求這位車評人道歉。
李斌告訴騰訊《潛望》:「我們自己其實不是很在意別人質疑,打不還口罵不還手,但是車主會覺得不爽,甚至會跑去跟人撕,我每次看到都很不是滋味。而且往往負面的謠言更容易傳播,這已經對我們的銷量產生影響。」
上述幾幕,在過去一年IPO的美股公司中時有發生,但對在港股IPO的公司而言幾乎是普遍寫照。小米上市當晚,雷軍在香港君悅酒店的IPO慶功宴上放出豪言,要讓IPO首日買入小米股票的人賺到一倍的錢,但現實卻讓他感到無力。
2018年7月18日,一架飛機從上海虹橋機場出發, 落地廣州白雲機場,衣着平常的雷軍從經濟艙走出來。一周以前,他帶領自己創辦的公司在港交所上市,市值超過500億美元。
一小時後,雷軍來到廣州小鵬汽車產業園參觀,正式開啟他的廣州IPO答謝之旅。在小米上市過程中,雷軍的一幫兄弟都參與為公司護盤。在小米上市第二天,何小鵬耗資1億美元買入小米股票,以實際行動支持小米。同在廣州的歡聚時代(YY)創始人李學凌也買入了小米股票。
小米上市第二天,也就是何小鵬宣布1億美元買入小米股票的當天,其股價表現一掃上市首日破發的「尷尬」,收盤報收於19港元,較開盤價17港元上漲13.1%。這天雷軍特別開心,他當即就在多個微信群發了單個金額上千元的紅包。
一位小米內部人士告訴騰訊《潛望》,抵達廣州當晚,雷軍請了七八位朋友在廣州一家餐廳聚會,大家把酒言歡,結束後還覺得沒喝盡興,於是又到李學凌家喝第二輪,幾個人喝完了三四瓶紅酒,直到深夜才散去。第二天一早,雷軍又從廣州飛到武漢進行IPO答謝,與湖北首富卓爾控股董事長閻志一起,戴着安全帽走訪了漢口北的工廠。
雷軍在忙於IPO全國答謝的時候,也許沒有預感到,小米的手機業務就要遭遇增長瓶頸了。通常來講,第四季度是一年之中手機銷量最好的時候,但是到了2018年第四季度,小米手機出貨量2500萬台,相比上一季度的3330萬台,同比減少24.9%,可以說是「斷崖式」下跌。
尤其在中國大陸市場,小米被華為和榮耀兩大品牌雙雙完敗,市場份額嚴重被擠壓,這才導致雷軍在發佈會上一反常態怒懟華為。隨後,一篇《雷軍失態,小米失勢》的文章傳到他那裡,他看到後勃然大怒。
實際上,在雷軍自比「苦心人」越王勾踐那天晚上,在眾人的吆喝聲下,他後來還在群里發了蒲松齡對聯的上半句——「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這是描寫西楚霸王項羽滅秦的故事。項羽當年大概也不會想到,有個曾經完全不如自己的手下敗將劉邦,有一天竟會讓自己陷入麻煩。
業績壓力加上市場行情普遍不好,小米股價一跌再跌。2019年1月9日,小米很多員工幾乎是倒數着這個日子的到來,到這天小米上市半年,意味着員工可以套現,很多百萬千萬富翁都將誕生,想着至少可以去公司旁邊的橡樹灣小區買套房。然而真的到了這一天,小米跌至歷史最低價10.5港元,比發行價下跌38%。
雷軍為拯救小米股價,在今年進行了多達11次的回購(截止到6月17日),總金額超過8億港元。但如此頻繁的回購,無法逆轉大勢。尤其是在6月3日,小米股價更是跌至9港元以下,相比發行價17港元接近腰斬。
當天,一位雪球網友的調侃截圖在朋友圈瘋傳:「雷軍曾說過,要讓上市首日買入小米股票的投資人賺到一倍。現在離這個目標,還有四倍。」
比起上市之後遭遇的各種挑戰,有公司甚至直接在上市當天就淚灑華爾街。P2P平台信而富成功登陸紐交所那天,本應是高興的日子,但幾乎所有人臉上都掛着沮喪。當天上午,信而富CEO王征宇在紐交所大廳敲完鍾後,搭乘電梯回到七層與中外媒體見面,採訪中說到投資人投了信而富十幾年都沒有退出,公司卻沒有讓他們賺到錢,一度哽咽。
騰訊《潛望》在現場看到,眼見老闆情緒有些低落,信而富的同事們相互鼓勵,他們多次提到騰訊、搜狐和唯品會,說這幾家公司當年也以很低的市值上市,但後來都實現了很多倍的增長。
當晚,信而富在紐約曼哈頓鬧市區包下一家西餐廳,舉辦上市慶功晚宴,CFO沈筠卿更是沒控制住情緒當場哭了出來。他辛辛苦苦一年操盤信而富上市,最後IPO市值竟遠低於上一輪融資時的10億美元估值。「我對不起大家,這當然不是我想接受的價格,公司被賤賣,我比誰都心痛。」
騰訊《潛望》在現場看到,十幾分鐘後,王征宇接過話筒,也沒控制住情緒,淚水在眼眶裡打轉,他發狠地說了好幾個「不容易」以及為什麼不容易,他再三強調「要掙錢」,每個字都近乎咬牙切齒地從嘴裏擠出。
「我們做路演面對投資人無窮多的問題挑戰時,多麼希望背後的數字能夠給予更多的支撐,讓我們能夠站起來腰板挺直點。所有參與過這個過程的人,在過去48小時所經歷的痛苦,你們無法想像。打鐵得靠自身硬,最終要實力說話,你如果軟弱,資本市場就是嗜血的性格,吃你不吐骨頭。」王征宇說。
如今兩年過去了,信而富非但沒有複製騰訊、搜狐和唯品會當年股價暴漲的神話,還面臨被強制退市的風險。那個曾經淚灑華爾街的CFO沈筠卿,也已經離開他所在的崗位。
就在昨日,信而富宣布將停止P2P業務,由香港OET公司投資1億元人民幣,轉型做助貸,利用流量幫助銀行等金融機構放貸。
IPO「門外人」
與上市之後遭遇更大壓力的企業相比,還有更多的公司甚至無緣敲鐘,它們有些已經被徹底擋在了IPO的大門之外,有些還在等待新的窗口期來臨。
2018年9月19日,位於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休斯敦火箭隊來了四個中國人,他們分別代表自己的公司專程來這裡贊助火箭隊。其中三家公司的名字分別是騰訊、比特大陸和你我貸。這三家企業中,除了騰訊一直是NBA的合作夥伴以外,另外兩家都是即將準備IPO的企業,其中比特大陸是全球第一大加密貨幣礦機生產商,你我貸是P2P網貸平台。
一位比特大陸前員工向騰訊《潛望》透露,火箭隊老闆莫雷對區塊鏈技術很感興趣,派他的90後小兒子代表火箭隊與比特大陸旗下螞蟻礦池洽談了合作,並最終同意後者用比特幣現金進行支付。
一周後的9月26日,比特大陸於港交所披露IPO招股書,正式啟動赴港上市計劃。如果你看看比特大陸的業績,就知道他們為什麼輕而易舉就能贊助NBA球隊了。根據招股書,比特大陸營收從2015年的1.37億美元增加至2017年的25.17億美元,並由2017年上半年的2.76億美元增長至2018年上半年的28.46億美元,其營收增速堪比火箭速度。
比特大陸的凈利潤從2017年上半年的8300萬美元增長至2018年上半年的7.43億美元,同比增長近8倍。這樣的業績是什麼概念?通過對比我們不難發現,其凈利潤已經超過了同期的小米和京東,僅次於百度。而同樣於2018年上市的美團和拼多多,還在巨額虧損之中。
好消息接踵而至,10月10日,胡潤百富榜出爐,中國最富有的1200人中,比特大陸佔據5席,完敗其他同行企業,其中有兩人更是包攬了「85後」首富和「90後」首富。當天,比特大陸多名員工轉發榜單鏈接,恭喜同事入圍富豪榜,一度在行業刷屏。
12月19日,在比特大陸公開招股書近3個月後,你我貸母公司嘉銀集團也正式向美國SEC遞交了IPO招股書,申請在納斯達克上市。相比而言,你我貸所處的P2P行業一直處於強監管之中,其IPO與比特大陸相比更艱難,行業里另外兩家P2P平台更早前在香港遞交招股書,但都上市失敗。但隨着嘉銀集團遞交招股書,比特大陸和你我貸這兩家公司走向了完全不一樣的道路,形勢如同過山車一般逆轉。
騰訊《潛望》獲悉,2019年1月25日,北京雁棲湖會議中心,比特大陸創始人吳忌寒在公司年會上與另一位創始人詹克團抱頭痛哭,二人早已是身家幾十億的創業者,但此刻他們就像孩子一般互相哭訴和安慰,一旁的同事被這一幕驚到了,有人趕緊上前遞上紙巾。
比特大陸創始人詹克團(左)與吳忌寒(右)年會現場抱頭痛哭
一位比特大陸前員工向騰訊《潛望》透露,過去一年,比特大陸遇到了諸多麻煩,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申請上市失敗。
此外,2018年下半年,由於幣價暴跌,比特大陸最大的營收來源礦機銷售遇阻,公司業績急轉直下。兩位創始人又被曝出在公司發展方向上產生嚴重分歧,公司的人工智能轉型之路也不順。在這樣的情況下,公司不得不選擇裁員,大多數同事都被HR約談,最終從3000人裁到只剩1000餘人。
吳忌寒和詹克團十分難過,曾經用區塊鏈夢想招攬的一批批同事,如今不得不請他們離開公司了。在比特大陸,哥白尼團隊主要做BCH(虛擬數字貨幣)開發,曾在公司內部如日中天,但在這一輪裁員風暴中,幾乎在一夜之間被「一鍋端」。
真正堵死比特大陸上市之路的是港交所。今年初,港交所總裁李小加在瑞士達沃斯向騰訊《潛望》談及比特大陸等三家礦機企業的IPO時說:「你過去通過A業務賺了幾十億美元,但突然說將來要做B業務,但還沒有任何業績。那我就覺得當初你拿來上市的A業務模式就沒有持續性了。那你還能做這個業務,還能賺這個錢嗎?」
對比特大陸而言,李小加所指的A業務是礦機銷售,而B業務則是人工智能芯片業務。稍晚遞交招股書的你我貸母公司嘉銀集團於2019年5月10日上市成功,但比特大陸的赴港上市計劃已經徹底泡湯。
騰訊《潛望》獲悉,比特大陸為提升團隊士氣,今年3月又給員工重新分配了期權,港交所IPO失7利之後,他們本有意前往科創板IPO,但也明白很難獲批通過,接下來很可能選擇去紐交所或納斯達克IPO。
實際上,2018年上市失敗的新經濟公司遠不止嘉楠耘智、億邦國際、比特大陸這三家礦機企業,其他上市失敗的新經濟企業還有凡普金科、我來貸母公司Welab、滬江、找鋼網、土巴兔、正奇金融等,其中有公司只差臨門一腳了。
2018年6月23日中午,一身休閑打扮的馬雲滿面笑容地從香港四季酒店匆匆走出,在他的身後,是一名身着西裝革履、眼神犀利的保鏢。幾乎同一時間,雷軍也在同一地點結束了小米IPO發售全球新聞發佈會。
他們二人不會想到,一年以後,各自的公司又會在港股再次相遇。
就在上周,已在紐交所IPO的阿里巴巴決定在香港二次上市。特殊的時間點和形勢,阿里巴巴此次上市將美國投行高盛和大摩排除在外,中金和瑞信將牽頭此次上市。
如你所見,2019年,仍將是新經濟公司的IPO大年。除了阿里以外,幾乎所有人都在等待,位元組跳動、滴滴、快手們的IPO大幕什麼時候拉開,IPO的鐘聲不會就此停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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