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一次有人把上市公司、基金、金融掮客這個行業鏈條，展示在全民眼中。

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jjbd21）

前陽光私募基金經理冠軍葉飛依靠單槍匹馬，彷彿掀起資本江湖的一場腥風血雨，使「市值管理」的利益鏈條從灰色地帶走向明晰化。

5月16日，證監會再次針對近期媒體報道有相關方涉嫌合謀實施不法行為等問題發聲，表示根據交易所核查情況，證監會決定對相關賬戶涉嫌操縱利通電子、中源家居等股票價格立案調查。 

就在本周五（5月13日），證監會剛剛對上述上市公司與盤方合謀進行市值管理、「坐莊賴賬」等情況表態。

5月13日，上交所即已啟動排查相關賬戶，並於當日下午向公司發出《監管工作函》，要求公司進行自查，並如實披露相關情況。

證監會派出機構也已約談公司及相關各方，並啟動核查程序。

證監會方面表示，操縱市場嚴重侵害投資者合法權益，擾亂市場秩序，必須堅決剷除這類市場「毒瘤」。近年來，一些不法分子利用持股、資金、信息、技術優勢，多方合謀實施操縱的案件仍時有發生。我會將此類違法違規行為列為稽查執法打擊的重點，2020年以來，證監會累計對65起涉嫌操縱市場的違法行為立案調查，王某操縱「愷英網絡」、吳某模操縱「凱瑞德」等一批嚴重擾亂市場秩序的惡性操縱市場行為得到嚴肅查處。

下一步，證監會將堅決貫徹中央關於依法從嚴打擊證券違法活動的總體要求，對惡性操縱市場等違法違規行為持續保持「零容忍」態度，重拳打擊肆意妄為、逃避監管的各類操縱市場行為，對於上市公司及實控人、私募基金、公募基金等相關機構和個人從事或參與的，證監會將會同公安機關依法徹查嚴處，絕不姑息。

證監會方面稱，有關案件查處進展將及時予以公布，並歡迎市場各方特別是了解情況、掌握證據的人士，通過常規渠道舉報證券期貨重大違法犯罪線索，共同維護資本市場良好秩序。

葉飛還原討債變炮轟

「只收到盤方10萬塊」

此次上市公司操縱股價風波，還要追溯至葉飛5月9日的一則爆料。

認證為「淮北市倚天投資有限公司總經理」的微博大V「葉飛私募冠軍直說」5月9日在微博發帖爆料稱，A股上市公司中源家居以市值管理的名義操控股價，將向證監會實名舉報。

圖：葉飛爆料相關微博內容

葉飛通過微博發文稱，今年3月份，中源家居委託的操盤方（簡稱：「盤方」）蒲菲迪通過中間人劉鵬找到了他，希望其作為中間人聯絡下游機構代持股票。雙方約定，葉飛幫助盤方聯絡下游公募基金及券商資管的資金做市值管理，並約定公募及券商資管在3月31日買入中源家居股票，按約定鎖倉，並擬將股票拉升30%以上。

然而，事件並未按預期發展。到3月31日盤間，中源家居高開約5個點以後，盤中一度跌停，葉飛找的兩個代持方中公募沒有買入，券商資管買入1543餘萬元股票，此後中源家居連續兩個一字跌停，券商資管出於風控要求平倉止損。

談及整個過程，葉飛5月15日告訴貝殼財經記者，按照雙方此前約定，中源家居應該支付6.5個點的好處費，葉飛會按照行規拿0.5個點，其餘6個點分配到下游機構。「1500萬多抽6.5個點就是100多萬。」葉飛說。

葉飛告訴記者，自己只收到中源家居委託盤方支付的10萬塊錢定金，這筆錢他也全部打給了下游機構。直到4月1日，仍未如期拿到尾款 。因此，他找到盤方「蒲菲迪」催款，雙方協商過程中甚至報警，因此也就有了公開爆料一事。「因為我的下家一直問我要幾百萬尾款，我又沒有收到上家的費用。」

而在《華夏時報》的報道中，葉飛進一步表示，「找的兩個代持方，一個是公募基金內部人士，一個是券商資管內部人士。二人計劃使用公募基金資金、券商資管資金代持，代持費用揣進自己腰包。」

5月14日，21世紀經濟報道就此多次致電中源家居董秘張芸，但是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通過微信詢問葉飛是否有進一步證據發佈，葉飛表示新的材料將在晚上公布後便不再回復記者其他問題。

5月14日，他放出中源家居「市值管理」的第一段錄音，並稱資料大概還要有幾百個G，涉及鏈條上的上市公司、券商、公募、私募、券商資管等。次日，其再度公開多段錄音，並設置付費觀看。

「有散戶粉絲說要我爆公募基金接盤！可以，得加錢！爆料費五萬！眾籌！」葉飛爆料未有收手之意。

由於上市公司一直處於緘默狀態，目前該事件信息僅為葉飛一方面說法，尚未有更多證據證明葉飛敘述相關內容的真實性。

21世紀經濟報道記者梳理髮現，算上中源家居，截至目前，葉飛其已點名9家上市公司，截至5月14日收盤，維信諾市值最高，達120.4億元，中源家居市值最低，僅14.8億元。

「台底交易」細節曝光

今年3月某天，申萬宏源某營業部人士劉鵬，找到曾經為私募冠軍的私募經理葉飛，談一筆買賣。葉向記者表示，當時劉說，有個上家告訴劉，一個「操盤方」（下稱「盤方」）計劃讓中源家居（602709.SZ）股價一兩個月內漲30%到40%，正在找資金代持中源家居的股票，代持費用優厚。

這次談話結束後，葉同意作為劉的下家中間人，去給盤方找代持方。

葉當時猜測，盤方之所以找資金代持，可能是因為自己的資金不夠用。「比如，盤方有四個億的籌碼（即中源家居股票），他把兩個億籌碼賣出來，別人把兩個億籌碼接走，這樣他就有了兩個億的資金去拉升股價。」葉飛向記者表示。

對葉和劉來說，這就是一起再簡單不過的搭橋牽線，如果成了，有中間費拿，何樂而不為。

葉在私募圈摸爬滾打多年，對類似生意的套路十分熟稔。盤方找資金代持，需要根據代持規模支付一筆不菲的費用，中間人拿走一小部分中間費，代持方拿走大頭的代持費。

按照常規，每個中間人可以得到總費用千分之五的中間費。「如果中間人特別有能力的話，可能拿走百分之一，一般的話，也就拿千分之五。」葉說道。

葉最終找到了兩個代持方。至此，整個鏈條全部打通，只差代持方在二級市場執行買入中源家居股票的操作，以及盤方支付中間人和代持方相應費用。

有意思的是，這個鏈條的打通，不需要相關方簽署書面合同，全部都是口頭協議。葉作為下游中間人，如果一切順利，甚至都不用同盤方碰面。「我們不是在為上市公司做市值管理，只是作為中間方，撮合盤方和代持方履約，因此沒有書面協議，都是口頭的。」葉飛向《華夏時報》記者這樣解釋道。

在這種口頭約定的背景下，最上游的盤方通常會擔心自己被「坑」，給了錢，代持方最終沒買入。最下游的代持方也擔心自己被「坑」，白乾了活，沒人給錢。

為了讓雙方都放心，根據葉的說法，類似交易的標準流程是，盤方先拿出相當於代持規模一個百分點的資金，通過中間人傳遞給代持方，作為定金；拿到定金的代持方與中間方們在酒店房間里會和，房間里放着操盤方承諾支付的餘下費用；約定的代持買入日，通常為中證登公司向上市公司下發股東名冊的前一天；當天，中間人們看着代持方執行約定好的買入操作，第二天，中證登公司給上市公司下發股東名冊，盤方查看名冊確認代持方履約了，告知中間人，酒店內，中間人拿走中間費，代持方拿走代持費。

王磊（化名）是福建一家私募基金的創始合伙人。他向記者證實，聽說過很多類似於上述流程的代持玩法，這在基金圈不是什麼秘密，「還有在飯桌上就建倉成交的，也曾有中間人找過我們，我們沒做」。

但劉和葉這次撮合的交易，沒有按照上述標準化流程去做。

實際發生的情況是，上家只提前支付了10萬元定金，通過葉傳遞給代持方。2021年3月31日，代持方執行買入時，面前沒有放着操盤方餘下應付的費用。

「原因是，當時劉跟我說，他信得過，說沒問題。因此我就沒有強求他。」葉飛向《華夏時報》記者表示。

結果，交易當天就發生了意外情況。3月31日，中源家居在高開約5%的情況下，盤中一度跌停，最終收跌8.82%。

這讓葉和代持方始料不及，不是有「操盤」方嗎，怎麼沒控盤？

「我們當天就很着急，一般是漲跌5%範圍內（才是合理的）」。葉找的兩個代持方，一個是公募基金內部人士，一個是券商資管內部人士。二人計劃使用公募基金資金、券商資管資金代持，代持費用揣進自己腰包。

最終公募基金方面因為中源家居盤中跌停沒有買，券商資管方面買了1500多萬元。

此後兩個交易日，該股又連續跌停。葉稱，券商資管方面出於機構風控要求，最終平倉止損了。

張濤（化名）是深圳一家私募基金經理，他對公募基金內部人士答應參與類似代持表示驚訝。他向《華夏時報》記者表示，公募基金相關風險的管控，比私募基金要嚴一些，一般執行買入賣出的交易員必須在辦公室專設的交易室內交易，裏面有攝像頭監控，別說交易員拿着電腦去酒店執行買入了，就是在交易室外交易可能都不合規。

但王磊有不同看法。在他看來，其實無論私募還是公募，如果是「窩案」，就很難防了。

14日晚，葉飛在直播中透露，他的下家是原恆泰證券的管某，管某找到民生證券和天風證券做此單，兩家券商各買1500萬元，並且約定如果買1000萬元可以得到65萬元好處費，自己從中扣5萬元中介費。

葉飛表示，3月31日當天，在民生證券買入1543萬元後股價大跌，剩下天風證券的1500萬元沒有買入。之後下家不斷找他討錢，不得已他將此事捅出。

據葉飛稱，管某已經從恆泰證券離職，民生證券的相關人員也已經被停職。「當時三季度股東名冊都看得到，上家給了我10萬元定金，我直接轉給了管總，按照原來約定的6.5個點，大概還差他八九十萬元。」

葉飛進一步表示，眾泰汽車的投行部總經理陳慶波主動聯繫他，說做他和中源家居之間的中間人，中源家居打算出100萬元讓其閉嘴，並稱上市公司會找幾個盤方湊錢給他。

涉事公司股價走勢被吐槽為「殺豬盤」

由於中源家居股價頻繁出現暴漲暴跌，被投資者吐槽為「殺豬盤」。

中源家居股價3月31日起自反彈高點30元/股附近一度快速下跌，短短4個交易日跌幅超過30%，4月1日和4月2日更是連續跌停，此後股價震蕩後繼續走低，最新價格為18.5元/股。

中國證券報記者近期針對中源家居被爆料一事進行報道，發現除中源家居存在諸多蹊蹺之處外，利通電子和中源家居的走勢驚人的一致。

證監會16日也決定對相關賬戶涉嫌操縱利通電子股票價格立案調查。

14日深夜直播

葉飛公布錄音文件，涉及溝通過程

5月14日深夜至15日凌晨，葉飛在微博賬號@葉飛私募冠軍直說 進行直播，直播時間長達1個小時20分鐘。

在直播中，葉飛建立了一個QQ群，並上傳了多個錄音文件（部分文件重複上傳）。紅星資本局注意到，其中有一份錄音文件的名字帶有「陳慶波」字樣。

葉飛上傳到QQ群的錄音文件

在這一份錄音文件中，自我介紹為「葉飛」的人和被稱為「陳總」（指陳慶波）的人進行溝通，以下內容為節選：

葉飛：我在等你這邊的回話。如果上市公司（指中源家居）願意好好溝通、談一下，那我這個料就不爆了。

陳總：現在你的意思就是叫他再拿70萬出來，對吧？

葉飛：對，因為這個事情是他欠我的，我的下家券商老是找我要錢，我去墊嗎？中介費5萬塊都沒收到……

陳總：那個裏面、那天1000多萬的（機構）是哪個名字啊？讓他們自己查一下不就得了。

葉飛：可以，反正是買了1543萬，查一下就知道，大跌的那一天——3月31日。

5月15日，紅星資本局根據葉飛提供的信息多次致電陳慶波，但其電話始終在通話中，無法接通。

除了這份帶有「陳慶波」字樣的錄音文件，尚不清楚其他錄音文件中與葉飛對話的人是誰，內容涉及到見面、算錢、後續怎麼解決、整件事情中的責任等。

曾稱計劃爆料18家公司

在直播點名多家上市公司，紛紛否認 

5月14日，葉飛曾在朋友圈表示，「今天心情不錯，看了一下材料，計劃爆料18家上市公司，只多不少！一周一家！」

究竟是哪18家公司？

在直播中，葉飛點名了多家上市公司，包括眾應互聯（現*ST眾應，002464.SZ）、華鈺礦業（現ST華鈺，601020.SH）、維信諾（002387.SZ）、昊志機電（300503.SZ）、東方時尚（603377.SH）和隆基機械（002363.SZ）。

葉飛直播畫面截圖

維信諾董事會辦公室工作人員告訴紅星資本局，已經核實過了，沒有相關情況。昊志機電證券部工作人員則告訴紅星資本局，「我們不認識這個人（指葉飛）。」

另外，東方時尚董事會辦公室工作人員表示，不太了解這一情況，希望記者能把相關問題發送到披露郵箱。隨後，紅星資本局發送採訪函，但截至發稿，尚未收到回復。

5月15日（星期六），紅星資本局又致電其他涉及的上市公司在年報中披露的電話，但大多無人接聽。

爭議人物再揭A股灰色地帶

實際上，本次爆料者葉飛本身也是一個爭議人物，其以往曾因操縱市場而遭到證監會處罰，還曾同時與多位投資者出現糾紛。

公開資料顯示，2007年，葉飛獲得CCTV全國炒股大賽人氣總冠軍。2010年，葉飛成立淮北市倚天投資有限公司。2015年，倚天投資旗下「倚天雅莉3號基金」收益351%，被某機構評為陽光私募基金股票策略組2016年上半年度冠軍。然而同年9月，證監會即公布了葉飛操縱5隻股票的情況：2015年5月13日至6月30日集中資金優勢在尾盤階段連續買入「信威集團」「晉西車軸」「江淮汽車」「奧特迅」和「中青寶」等5隻股票，影響相關股票價格與交易量，然後進行反向賣出操作，獲利超663萬元。證監會決定沒收葉飛違法所得所有金額，並罰款1991萬元。

除了被證監會罰款外，葉飛還曾被客戶起訴，倚天投資被監管層要求整改，其本人也被監管約談。目前倚天投資已經在中基協註銷，並被中基協提示風險。近年來，葉飛在資本市場上比較低調，逐步轉向抖音等平台進行直播。

葉飛此前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其盈利的方式主要有三種：其一是付費閱讀，粉絲可以通過購買其資訊產品，獲取股市訊息；第二是線下與券商、學校合作，通過拉粉絲去合作券商開戶，賺取傭金、課時費；其三就是通過自己旗下新媒體平台賺取廣告分成。

對於葉飛本次爆料，有A股上市公司董辦相關人士對記者表示，從目前的信息還很難判斷此次事件的真偽。但他同時表示，這類『市值管理』在A股上市公司中一直存在。在籌劃非公開發行、重要股東解禁乃至股權質押這類希望股價有所表現的時期時，一些上市公司往往會鋌而走險，置證券法規於不顧，選擇引入外部操盤手和資金進行「市值管理」。

「今天上午一個微信群里有群友聲稱朋友有20多億資金專做上市公司『市值管理』，稱有項目歡迎溝通。」前述董辦人士表示。「實際上就是操縱股價。」

既是不能見光的灰色地帶，各種糾紛內訌也自然會層出不窮。「實際上據我所知，這幾年失敗的『市值管理』案例並不少。一些操盤手槓桿太高，遇到『黑天鵝』事件爆倉全軍覆沒、上市公司反悔不給錢，甚至還有多個操盤方『踩踏式』出貨導致股價雪崩的事情都有聽聞。」一位長期從事股權質押業務的券商人士表示。

近年來，監管機構也加大了對這類市場操縱行為的打擊。市場操縱是近年來監管重點打擊的違法違規行為之一，2021年證監會首張罰單即開給了兩位操縱市場的個人投資者。

證監會表示，市場操縱案件通過不正當手段，營造不正常的需求關係，誤導投資者決策，既扭曲市場定價機制，又損害了投資者利益，將對此類行為堅決予以打擊。從2020年數據來看，操縱手法快速演變，有組織實施操縱市場現象突出。實際控制人夥同市場機構操縱本公司股價案件數量增加。操縱手法進一步呈現團伙化、複合化特徵。2020年共22起操縱市場案件交易金額超過10億元，平均獲利約2億元，嚴重損害投資者利益。

來源：21世紀經濟報道（jjbd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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