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5月31日上午,維多利亞港晴空萬里,香港會展中心,佳士得香港春拍「雍正粉青雙龍尊」專場開始。線上買家、電話買家、現場買家、藝術代理競相報價:
Eighty million dollars,Nighty million ,One hundred million ……
拍賣官一邊報數,旁邊LED顯示屏上,報價被實時換算成日元、美元、歐元、英鎊等幣種,眼花繚亂。
One hundred and twenty-four million ,One hundred and twenty-four,One hundred and twenty-four dollars
The last chance ……. deal,Congratulations to Mr. Wang。
「請勿靠近車門,下一站,金鍾,嘟 嘟 嘟 嘟 」。
王永紅在手臂的酸痛醒來,才到灣仔站,剛剛是一場真實的夢。一年多前,45歲的王永紅豪擲1.24億港元,在香港會展中心拍下清代御制瓷的巔峰之作——粉青釉貼花雙龍盤口尊。
這是王永紅送給<金陵十三釵>中”怡紅”飾演者韓熙庭的禮物,他很鍾情於「買買買」。雙龍尊歷經三個主人,每次出拍都身價倍增,或許還是一項不錯的投資。
禮物最終沒有送成,王永紅只繳納了400萬港元定金,便無力再支付餘款。
佳士得最終入稟香港高等法院,追討1.2億港元餘款。第一被告韓文虹,地址為香港上環荷里活道的聚賢居;第二被告即為王永紅,地址有二,一在北京朝陽北路,另一在安徽省宿州市。
韓文虹是韓熙庭的真實名字;王永紅控制的「中弘控股股份有限公司」註冊地址即在安徽省宿州市,總部辦公地址在北京朝陽北路。
王永紅出生於江西宜豐一個公務員家庭,和「耍蛇藝人」王林大師、「寧波漲停板敢死隊」總舵主徐翔、中國最大AMC中國華融靈魂人物賴小民是同鄉。
1992年,大學畢業的王永紅來到北京打工,最開始做洗車小弟,接着自己開洗車店,偶然機會進入民營加油站領域。後來,他將加油站賣給中石化,積累了進軍房地產的原始資本。
所謂的進軍房地產,就是在還是荒地的東五環買幾塊土地,過個五年十載開發獲利。王永紅賺錢後通過借殼上市,完成了從企業家到地產富豪的轉變。
順風順水的王永紅,開始愛上來錢更快的資本運作。核心是玩概念。文旅地產大閉環,旅遊IP、長白山、海口如意島、三亞半山半島,都是他眼中的獵物。
2017年底,宏觀調控力度加大,房地產市場政策劇烈變化。中弘股份北京項目銷售停滯,並遭遇大量退房,加上對外投資擴張不理想,現金流斷裂,相繼引發債務違約事件,中弘股份成為此輪宏觀調控第一個倒下的房企。
王永紅持有中弘股份的股權被輪候查封,他不得不來到香港搬「救兵」。
2、
「請勿靠近車門,下一站,中環,嘟 嘟 嘟 嘟 」
看着臂彎中的女人,精緻的臉龐上有一些倦容,王永紅心生愧疚。自從來到香港後,這個女人也追隨而來,不離不棄。
在香港,王永紅買了人生第一張八達通卡,沒有司機,沒有保鏢,公司債務重組談判,都是自己親自出馬。
IFC四季酒店咖啡吧,王永紅在等佳兆業的人馬,他們在海南如意島項目調查很久了。王永紅很想趁早把合同簽下來,雖然拿不到什麼現金,至少可以減除一部分債務、增加流動性,對外釋放解決問題的信號。
他最早找的不是郭英成,而是郭英成的「好朋友」融創孫宏斌。2017年底,一筆債務要到期了,他打算出售北京中弘大廈項目,要價60億元,會砍價的孫宏斌只肯出一半,氣的他差點摔了手機。
危難之中不能得罪「金主」。孫宏斌之後,王永紅找了老鄉中國華融的賴小民,後者很豪爽,吩咐關聯的基金公司拿出130億進行中弘股份的所有債務重組,後來又追加到200億元。
王永紅的運氣用光了,狗年裡屬鼠的他諸事不順。「老大哥」賴小民自身難保,於4月17日接受紀律審查和監督調查,拯救中弘股份的計劃只好作罷。
王永紅心情低落,他不敢讓「怡紅」看到他這個樣子。沒有退路,只能改變思路。王永紅一邊開始整體債務重組,一邊散售資產。他重新找到孫宏斌,想要將如意島和半山半島賣給他。
「禿鷲」孫宏斌迅速派出盡職調查團隊,不過到最後一點仍然沒有變——殺價。這次買賣又沒成,王永紅才想到了老朋友郭英成,其實兩人在中環的辦公室離的並不遠。
「在商言商」是郭英成的口頭禪。在完成盡職調查一個多月後,中弘股份公布了如意島項目公司股權轉讓方案。郭英成看起來要為買「如意島」項目公司股權支付14億元,但實際上債權沖抵之後,現金支付只需7300萬元。
更為重要的是,郭英成設計了一個可退可進的方案,為交易設置了五個交易前置條件,七個股權價款支付條件。
前期,王永紅在中弘股份內部完成相關債務置換、交易審批之後,郭英成才支付1000萬元定金;後續,在所有股權過戶至佳兆業名下,以及完成各種工商資料、施工現場交割之後,郭英成再支付股權轉讓款。
如果郭英成違約,王永紅可以沒收定金;如果王永紅違約,雙倍返還定金,同時繳納1億元違約金。不過,恐怕中弘股份也支付不起這筆違約金。
先不提誰虧誰賺,這項交易順利完成的難度很大,王永紅雖然表面上信心十足,但公告出賣了他。
「如意島」公司股權要順利過戶,首先要徵得債權債務人的同意。公告里,如意島公司主要涉及兩個債務股權質押: 中國華融18.35億元的貸款,以如意島項目公司100%股權為質押;北京銀行56億元貸款,以如意島旗下9家子公司100%股權為質押,相關海域使用權證為抵押。
王永紅需要協調這兩個債權人,將債務抵押擔保方變更至佳兆業方面。這並不是很難,但也需要坦陳溝通。
更重要的是,如意島項目作為較為優質的資產,涉及的查封絕對不止這個數字。截止到目前,中弘股份及下屬子公司累計逾期債務本息合計已經高達41億元,王永紅所持中弘股份的股份已受到十多個債務主體的輪候查封,涉及債務38.44億元。
也就是說,上市公司體系內外,存在高達80億元的顯性債務。可能還有深不見底的隱形債務。王永紅至少需要將如意島項目公司所有查封所涉及的債務,償還完畢或重新協議安排,才可能推動如意島項目的出售。
理論上講,郭英成以14億元的價格買了一家凈資產3.64億元的公司,拿到了一個可售面積269萬平方米的人工島,付出的代價僅僅是1000萬元探路石。
郭英成心裏想,行就行,7300萬元得到一個島嶼,不行就當幫兄弟一把了。
3、
郭英成充當白武士的消息傳回內地,王永紅收到很多祝福,但他們都不知道「寶寶心裏有多苦」,也有一個人不是很開心——神秘商人「閆琦」——半山半島背後真正的「boss」。
半山半島是三亞最大的旅遊地產項目,從國企到外資私募基金,從民營老闆到山西煤老闆,沒有人不想分一杯羹,王永紅卻想一個人獨吞,多年來一直試圖併購進上市公司。
6月22日,中弘股份答覆深交所問詢函透露:去年收購三亞半山半島,本來上市公司簽訂了一個比較合理的方案,但王永紅很着急,未經董事會、股東大會審批,背着上市公司又簽訂了一個現金支付方案,並於2017年12月28日預付了61.5億元。
背着上市公司支付61.5億元,但是股權卻沒有過戶,沒有買到任何資產,上市公司小股東怎麼哭都哭不回來。這筆錢去哪了?只有王永紅自己知道。
證監會步步緊逼,要求上市公司徹查,如果王永紅涉嫌非法轉移佔用61.5億元股權款,則需要向公安機關報案,要求當事人王永紅到案。
中弘股份顯然還在王永紅的控制之中,「經詢交易對手工商登記材料及相關財務資料,未發現王永紅及劉祖明(中弘股份財務總監)等方面具有關聯關係,不存在其他可能或已經造成上述人員對交易對手方利益傾斜的其他關係,也不存在利用該項交易非法轉移並佔用61.5億元股權款情形。 」
中弘股份沒有起訴王永紅,反而起訴了交易對方。「向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對海南新佳旅業開發有限公司和三亞鹿回頭旅遊區開發有限公司提起訴訟,2018年7月2日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受理了該案。 」
閆琦收到了這61.5億元嗎?只有閆琦和王永紅知道,王永紅到香港之後,沒有主動聯繫閆琦,閆琦一定感到很納悶。孫宏斌帶隊看過半山半島項目,這是不是意味着王永紅對半山半島還有一點控制?王永紅和閆琦在玩什麼?還能夠繼續玩下去嗎?
留給王永紅的時間不多了,一方面分散出售如意島、半山半島等資產,另外一方面出售所持上市公司的股份。最新的潛在接盤方是新疆佳龍集團旗下子公司,子公司有個二股東新疆華凌工貿的米恩華,是孫宏斌的好哥們,他們還一起收購了上海一個商場。
關於孫宏斌和米恩華,是另一個故事,可以再起一篇另說。佳龍集團2017年營業收入199.06億元,能不能撐起顯性債務80多億元、隱形債務數百億元的中弘股份,這是要畫個很大問號?
王永紅沒有什麼牌可以打了,旗下資產並不優質,賣給誰、怎麼賣,這一切都會在中環發生,這註定會是一個「望北」地產富豪的中環故事。
完